慈仁桑姆:我国第一代藏族舞蹈的教育者
- 舞蹈鉴赏
- 201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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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仁桑姆女士,藏族,教授。1943年出生于西藏拉萨。中国舞蹈家协会教学委员,中国少数民族舞蹈家协会教学委员,中国少数民族舞蹈学会副会长,北京市舞蹈家协会理事。现任教于中央民族大学舞蹈系。
舞蹈学院慈仁桑姆教授在国家大剧院举办“来自雪域高原的问候”艺术讲座
2009年10月3日下午,舞蹈学院慈仁桑姆教授在国家大剧院举办了名为“来自雪域高原的问候”艺术讲座。
慈仁桑姆结合藏族特有的文化与风俗人情,选取藏族民间舞蹈中最典型的“弦子、卓”等舞蹈进行了现场的讲解与演示,为观众带去了来自雪域高原的亲切问候。讲座中,慈仁桑姆还以提问的形式与观众形成了良好的互动,而观众们的热情配合也进一步带动了现场的气氛。讲座最后,参与演出的同学们热情地邀请在场观众上台跳起了锅庄舞。讲座在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拉上了帷幕。桑姆老师亲切的讲解风格,准确到位的现场示范,赢得了现场观众极高的赞誉。众多观众在讲座后纷纷要求与桑姆老师合影留念。
藏族舞蹈的“祖”级教授
“我们藏族的舞蹈有自己的个性,这个个性就是根。后来的对新生活的反映,都是建立在这个独特的个性之上的发展。比如说我们的姑娘用袖子捂住鼻子,是为了避免风沙……”67岁的桑姆老师给我讲藏族民间舞蹈的动作和意义,看我似解非解的样子,桑姆老师索性站了起来,边说边做动作。
舞蹈,尤其是民族民间舞蹈,更应该反映时代的韵味。可是谁来将民间流传的样式繁多且没有太多规范的舞蹈搬到练功房和舞台上呢?
“我刚到舞蹈系的时候,没有藏族舞蹈教材,都是靠其他民族的老师教我们。但他们在藏区采风生活的时间又不长,没有原汁原味的生活体验。”1962年,桑姆老师留校任教后,其它民族舞蹈的教学都有可供参考的艺术院校,如朝鲜族可以借鉴延边艺校,维吾尔族可以参照新疆艺校,惟独藏族没有可以借鉴的艺校,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可是一时没有教材,不能总没有教材啊!”在这句感叹之后,七十年代初,当时“没什么大觉悟”的桑姆老师,开始深入到各个藏族聚居区采风,并亲自组织编写教材。
过程是很艰辛的。“同一种文字,在藏族里却有三种不同的藏文语系。但好在主要是舞蹈动作上的交流,语言的交流并不多。”语言这一关可以找翻译,但真正的藏族民间艺人跳起舞来无拘无束,即兴发挥,根本没有太多的规律可循。这着实让桑姆老师费了很大的功夫总结。不断积累下来,桑姆老师一行人终于编出了中专的教材,并在之后的升级中,逐渐适应大专、本科的教学模式,直到现在还在不断修改。她带过的研究生丛帅帅给我举了这个例子:一个舞蹈动作,起初被命名为“鹰式回旋”,但是后来查字典发现,鹰在蒙古族的语言中充满了雄性的勇猛,但在藏族的语言中却并非如此,“后来我们就改成了‘雕式回旋’。”对教材,桑姆老师从来未敢有一丝怠慢。2002年,《藏族舞蹈教程——女班教材》VCD音像教材被列入“十五”国家重点音像出版规划。桑姆老师对我说:“我希望接下来,我能把文字版整理出来,留在中央民族大学。”脸上已经有些很明显的皱纹了,但她很平静地看着我,表达着她的心愿。
现在舞蹈学院的很多老师都是她的学生。67岁的慈仁桑姆为何至今翩翩起舞在教室?她坚持亲自教学的目的,正是要带着这些学生们将藏族的民间舞蹈艺术很好地传承下去。为此,她刚过60岁,就提出不做民间舞蹈教研室主任,让年轻人来做。从讲师到副教授,她做了八年,从副教授到正教授,她又做了八年。她让开了很多的机会,留给了年轻人。她常常这么说:“学校已经给了我很多,我再不知足还了得?所以啊,我只要能把我的工作做好,为传统舞蹈的传承做出一点贡献就好啦!”奔七十岁的老人眉心舒展,样子很是可爱。
在民族大学舞蹈学院,有很多老师叫慈仁桑姆“老妈”,而这一声称呼承载了太多的感情。
“民间舞蹈具有很强的挑战性,要把艺术、训练和科学良好的结合,这是门很严肃的学科。今天我教你,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位置上虽然不一样,但在人格上,我们是平等的。”话到此处,桑姆老师认真用双手比画出一个天平的样子。类似的话,她的几个学生也对我说过。
中专时曾经跟随桑姆老师六年的学生崔月梅,是第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学生:“老师对我们的第一个要求是要会做人,所以她从不侮辱我们的人格。”崔月梅1986年来中央民族学院学习舞蹈时,身体条件并不好,尤其不符合舞蹈演员“三长一小”(胳膊长、腿长、脖子长、头小)的条件。初到北京,小月梅很自卑,但桑姆老师却对这个小女孩很关照。中专二年级时,恰好赶上了“桃李杯”舞蹈大赛的选拔。按照年龄和学龄,小月梅只能参加少年组的比赛,但是学校当时连这个比赛都没有打算给小月梅名额。形势逆转在桑姆老师身上。她坚持要让小月梅去参赛,并且在假期里亲自督促她训练。就这样,小月梅来中央民族学院学舞的第二年,就参加了全国性的比赛,学龄最低却意外获得了少年组“八佳”奖。在这次比赛后,小月梅找到了自信,并不断取得了一些成绩。“其实上中专时,我很怕她,但是上大学时,开始感觉她慈母的形象更多一些。”崔月梅这样说道。
中专毕业后的聚会上,桑姆老师开玩笑地对她说:“别人都叫我老妈,就你不这么叫。”回到宿舍后,崔月梅给远在延边的妈妈打了电话,说了想认“干妈”的想法。不久,妈妈从延边坐车亲自来看望这位“妈妈”一样的老师,并带来了做韩服的料子。在北京的一个饭馆里,妈妈和老师热情地聊着,很放心地把月梅交给桑姆老师,并且用家乡最郑重的方式把礼物送给了桑姆老师。“从那以后,我在私下里直接叫她妈,甚至都不加前面的老字。”
现在,崔月梅也是舞蹈学院的老师。两年前,崔老师教授本科一年级的综合课,也就是基础课。担任这节课教师的同时,她还教授苗族舞蹈,做一些其它事务性工作,所以这节课她没有很细心地准备。外行人看不出优劣,但内行人一看就能分辨出来。“我当时心里很担心被妈看出来啊,所以提前给她打了声招呼,让她别太严。”崔老师告诉我,在打了这“预防针”后,她仍旧没有逃过一劫。“她看过测试后特别生气,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简直是怒火冲天!”本以为这样就过去了,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崔月梅晚上又接到了桑姆老师的电话。“妈在电话另一头跟我哭啊,说:‘你怎么这么让我失望啊,你简直不是我的学生!这是我的错啊,我没有教好你!’哭得特别伤心。”当晚,崔老师带着爱人亲自去到桑姆老师家里道歉,“我说妈我错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崔老师对我说,没有这么一个人无时无刻鞭策她,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3月28日,是西藏农奴解放纪念日。这一天的上午,来自雪域高原的藏汉同胞欢聚在拉萨的布达拉宫广场,共同纪念51年前中国共产党领导西藏人民开展的彻底废除西藏农奴制度的伟大民主改革运动。藏胞们唱歌跳舞,欢畅淋漓。藏族舞蹈看来是那样欢快而自由,展示着藏胞们欢天喜地的生活形态。
对藏族舞蹈的着迷,让我下决心要找到一位真正的藏族舞蹈家。慈仁桑姆的出现,圆了我的梦。在这样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里,我来到了中央民族大学。
这是个太让人着迷的人,因为她内心的美,以及对美的向往。慈仁桑姆,藏族,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女生班的教授,民族民间舞蹈专家,是我国第一代藏族舞蹈的教育者。
采访是在舞蹈学院的教师休息室进行的。这是一个舞蹈练功房改装成的休息室。正如你所想象得到的,墙面上都是镜子,四周有把杆。这里没有热水,只有门房的大爷在下课前将热水打好放进去,等老师们出来了,他再招呼大家进屋子里喝水。活泼可爱的女大学生们蹦着就进来了,笑嘻嘻地看着我们,示意要打扰一会儿,和桑姆老师说些事情。旦周多杰——桑姆老师的爱人,则远远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在此之前的半个小时,我在桑姆老师的教室外等候她。出于对教学秩序的“敬畏”,我只偷看了几眼,剩下的时间,便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柔美的藏族音乐一遍又一遍放着,女孩子们舒展着身体,仿佛是在云中歌舞。“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这是结束语,我知道,桑姆老师来了。
一句汉语不会说的藏族女孩
桑姆老师一身素装,长发束在脑后。一眼看上去,人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很慈祥。她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忙着给我找杯子倒水。因为是接受采访,开始谈话,桑姆老师还有些拘束,但聊了一会儿,她就放开了。她说话很慢,语调中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可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在她的边说边舞中,轻松愉快地滑过去了。
桑姆老师今年已经67岁了,还在教授民间舞蹈,并且每周都有课。这个年纪和资历,在舞蹈学院,可以算是“祖”的级别了。
望着舞蹈中神采飞扬的桑姆老师,我想象着当年的她——那个1956年被西藏歌舞团送到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原中央民族学院舞蹈训练班)学习,成为西藏和平解放后第一批舞蹈专业的藏族女学生。“我们来的时候啊,连汉语都不会讲。”桑姆老师一字一句地对我说,生怕我听不清楚,“来北京很久了,有一次我们去买冰棍,还指着冰棍说‘苹果’。呵呵,不过也挺好玩的。”
第一批舞训班的女孩子们初到北京,懵懵懂懂,舞训班的老师们对学生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才使她们在这个新“家”安定下来。“老师们每天都去查宿舍,问同学们生活和学习上的事情。”每到周末,远方来的学生不能和父母在一起。老师就带着学生们到紫竹院去聚会:带着西瓜和其它食物。男孩一人发一个手绢用来擦鼻涕,女孩一人发一个头绳儿。这些活动让同学们每个周末都很开心,也让求学生涯变得愉快。“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每个月还会发给我们每人2块5毛钱(当时北京人均月生活费约10元左右)的补助,老师就替我们把钱都分好。五分钱买冰棍,五分钱买电影票。这些事情老师给我们弄得细极了,你该买牙膏了,你该买牙刷了;谁的袜子该洗了,谁的衣服脏了……这些琐碎细微的事情,老师每天查宿舍时都督促我们去做。”桑姆老师微笑着细细地跟我说着上学时老师们对她们的照顾,还不时用手比划着做——一如当年老师的样子。
学生时代,活泼开朗的她就爱开玩笑。但直到现在,她从来没开过玩笑的,是在专业学习上。在这一点上,她的老师金艺华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影响。金艺华老师是教授朝鲜族舞蹈第一人。教慈仁桑姆的时候,金老师比她大七八岁。“每一次上课,金老师都让我站在第一排的最中间!”桑姆老师很兴奋地说道,“但是只要我做错了动作,她就会揪着我的耳朵问:‘你怎么又做错了呢?‘然后指着我说:‘你又骄傲了,你今天为什么又骄傲了!’”从那时起,桑姆老师就懂得了一个“专业词汇”:一丝不苟。
于是,年轻的她,每次演出或排练前都在台上练半个小时才肯洗脸化妆,甚至有一次病倒治疗时,大夫都找不到血管打点滴;年老的她,每次上课都提前到教室,还亲自做示范,尽管她的右腿很久以前就负了伤。而对她的学生,她依然严厉地要求一丝不苟,即使是跟了她很多年的学生。
桑姆老师对我自嘲说:“我可是舞蹈学院的老古董哦!”从1962年毕业留校任教,到现在成为中央民族大学为数不多的退休不离岗的老教授,桑姆老师经历了太多太多。尽管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无法记起,但这位老教授依然持守的,是对舞蹈事业不懈的追求,是对学生人格的尊重。这,一直是桑姆老师教育的第一准则。
“我的背后是一个民族”
“慈仁桑姆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
“我的名字是活佛起的,‘慈仁’是‘长寿’的意思,‘桑姆’是‘善良’的意思。”
“我信佛的善良。”桑姆老师慢声细语,像个老妈妈在循循善诱,“接人待物要与人为善,要懂得感恩。我第一要感谢的,是我的民族。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为我是藏族人。党和政府给了我们很多的优惠政策,所以我们的舞蹈艺术,乃至整个藏族文化能得以更好的发展。我所代表的,也是我的民族,我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的民族。”桑姆老师说这话时格外认真。感恩,这是桑姆教授暮年幸福的一个秘密。
慈仁桑姆是个标准的藏族女人,坚韧而乐观,从来不会退缩。她就像那雪域高原的格桑花,为传承藏舞的神韵,做着不懈的努力。刚到学校来上学的那几年,正好赶上了困难时期。到了周末,还要训练,饿了又没有太多的饭。但聪明的女孩子们有自己的办法,“我们一般有两种办法。”桑姆老师淘气地说着她上学时的趣事。这两种办法,第一个,就是出门前化妆,好像刚演出一样,然后去食堂。到了食堂,告诉师傅们刚刚演出回来,老师让她们来这里拿馒头吃。“运气好的,师傅还会给点肉哩!”第二种办法,就是把窝头泡在水里,泡大了之后就着咸菜吃。可这咸菜又去哪里找呢?姑娘们发现在学校车库外面,司机们种了很多的辣椒!“我们就去偷辣椒,一般是值班制,两个人一起去。”桑姆老师说着站起来,然后蹲下。“我们就这样蹲在地里,偷辣椒。一手摘一个,放在衣服的兜子里,然后继续。”那一次的淘气,另一个女伴吃了大亏:“我那个同学后来拿着辣椒出来就哭,我问怎么啦?她说司机出来小便,溅到了她头发上!”桑姆老师半蹲着,很痛快地拍着手,开心地大笑不止……年纪,在她看来,不是这么的重要,因为她依然可以像个小孩子一样和我开玩笑。
从当初有点小淘气的小女孩,到现在阅历丰富的老教授,桑姆老师一直坚持一个信念:我代表的是一个民族。“我今天能留在北京,在这样一个中央级别的学校里,完全是因为我是藏族。我要让我们的艺术流传下去,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展现新的精神面貌。”桑姆老师又站起来,“你看,原来我们的舞蹈都是低着头的,上身并不直立,而现在我们的生活变化很大,我们当家做主了,所以我们的舞蹈可以让上身直立了!但是在最根本的气质上,我们还要保留藏族舞蹈的自由、豪放。”传承民间舞蹈,关键是要培养民族舞蹈艺术家,而非培养民间艺人,尤其是对民间艺人的简单模仿。
对藏族艺术的坚持,以及深刻的民族使命感,让慈仁桑姆克服了很多的困难,也让她包容了更多生活中的不顺。2009年前的“桃李杯”全国舞蹈比赛中,桑姆老师一直担任评委。但那一年后规定60岁以上的专家不能再做评委了,桑姆老师也就自然没有入选评委资格。爱人旦周多杰老师担心老伴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拍着老伴的肩膀说:“你的一页,翻过去了哦!”桑姆老师跟我说这件事时语气像个老妈妈,而且用手仿佛翻起一页书一样,很轻松地翻过去了的样子。她对我说:“我其实心里没什么抱怨的,因为我懂得知足。”因为有了这样一种宽容的胸怀,所以她总是快乐地生活着。
在舞蹈业内,她被誉为藏族舞蹈的第一人。然而在她本人看来,更确切地应该说是第一代人。“中国舞蹈家协会颁奖,我和我的同学都有一些奖项,这就说明我们这一代人都在为这件事努力着。”中华文化不仅属于汉族,更应该广阔地属于每一个民族。身为民族的一员,每个人肩上都有光荣的使命。一个人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是小的个体;但传承发展民族文化艺术这件事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却是一件大事。一个人的小,与一个民族的大,就这样,在桑姆老师身上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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