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为何不商业娱乐一下?

一位学习现代舞的年轻人问我：“现代舞为何不多去商业一下娱乐一下？哪怕是为了普及现代舞。”

然后他带着好像彻底明悟了现代舞的心情，跟我说：“我知道编舞者在把作品呈献给观众的时候有好多不在乎，不在乎懂否，不在乎爱否。您也说过‘没关系，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是啊没关系，何不让商业娱乐认识一下现代舞这名新朋友。是否现代舞多原自编导内心的膨胀，主观的表达，不好娱乐；现代舞另类小众商业价值不高？”

最后这位年轻朋友出于对现代舞没有商业价值的现象，提出他的问难：“可是美术名画亦很抽象小众，亦不乏娱乐性而且贵的吓人。其与现代舞之间是否有相通之处？现代舞运作方式是否可以向其借鉴，学习？对于现代舞‘知音难寻’的一现象，问题在创作者还是观众还是像中国特有的枯燥的艺术理论那样正面说说，反面说说，到头来都有点儿问题！！”

我就沿着年轻朋友的问题，分成三部分来回应，首先回应第一个问题：“现代舞为何不多去商业一下娱乐一下？”答案很简单：“是因为如果现代舞去商业一把、娱乐一把的话，它就变成商业舞、娱乐舞，而不再是现代舞了。”

我曾经多次地在博客上解释过：现代舞作为呈现个人内心思想感受的艺术，是跟为了取悦别人而创造的娱乐舞蹈，有很大区别。而面对那种认为现代舞者不愿从事商业活动和娱乐别人的问题，我也必须严正地说明：许多现代舞者，包括我领导的三个现代舞团，除了认真地演出现代舞之外，也一直很注意去用舞蹈来‘商业一把、娱乐一把’，而且这些‘商业和娱乐一把’的舞蹈更是舞者们赚钱收入的重要来源；只不过当我们去跳这些商业和娱乐的舞蹈时，虽然用上了许多‘现代’的编舞手法，可没有人会觉得我们在那些娱乐场所里跳的是‘现代舞’——不是我们不愿意称呼那些舞蹈是‘现代舞’，可是在夜总会里、在歌星的演唱会里、在商业产品的促销会里、在大机构的周年庆典里，来宾们谁会在意那些喜气洋洋或劲度十足的舞蹈，是否‘现代舞’？

还是举些具体例子吧！北京雷动天下在今年11月22日德国名牌‘奔驰’的车展中，编排了一段展现‘奔驰’时尚和速度的舞蹈；广东现代舞团也刚在12月31日为巨型传销机构‘无限极’的二十周年庆典中，展演了三支分别以‘强劲’、‘神秘’和‘高贵’为主题以歌颂‘无限极’的舞蹈；香港城市当代则在过去数年间，曾给刘德华、李克勤等演唱会做演出嘉宾，表演了一些怪怪的、让人耳目一新的舞蹈。这些‘商业性’和‘娱乐性’的舞蹈，观众成千上万，可他们的目光锁定的是名车、品牌机构和刘德华；许多观众会欢呼说，舞蹈真好看，可在万众欢腾的环境里，这些舞蹈只是所有沸沸扬扬的环节中的一部分，要靠这些演出来普及现代舞？真是门都没有。记得多年前一次刘德华的演唱会里，我很用心地编排了一支开场舞，舞蹈很成功，刘德华出场的时候，隆而重之地鸣谢城市当代舞蹈团和舞团表演的精彩的现代舞，可那二十场近二十万的刘德华粉丝，眼里只有刘德华、嘴里喊着刘德华、心里想着刘德华，有多少人之后愿意去认识现代舞、了解现代舞，并最终成为现代舞的观众呢？一个也没有。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形，比如广西谷舞点典舞蹈中心的艺术总监黄磊，就人前人后地说，他第一次看见现代舞，觉得与别不同并为之念念不忘的，是1996年广东现代舞团在广西电视台一个综艺节目中演出的《太阳大地》。那是一支由我编排的充满娱乐性的舞蹈，可是我很清楚，黄磊并不是因为《太阳大地》而成为现代舞的粉丝，而且以他对表演艺术的喜爱，迟早会在其他渠道发现真正的现代舞蹈。事实上，他是在2000年参加了“北京现代舞展演周”，尝到严肃认真的现代舞滋味后，才有了最终成立谷舞点典舞蹈中心的决定。

当年轻朋友责问，“为什么现代舞不可以去商业娱乐一下？”明显地对他来说，现代舞只是‘原自编导内心的膨胀，主观的表达，不好娱乐’，或许说得好听点的，是‘呈现个人内心的思想感受’。所以他认为只要编导们不要那么‘内心膨胀和主观表达’，不要‘呈现个人内心的思想感受’，而好好地客观一点，留心别人需要什么娱乐，就跳什么舞蹈，那‘现代舞’就可以商业一下、娱乐一下，变成有大量观众和商业价值了。可是没有了‘个人内心的思想感受’的舞蹈，或者在年轻朋友的观感中，没有‘内心膨胀’、‘主观表达’的舞蹈，而只是娱乐别人的舞蹈，还是‘现代舞’吗？

如果有人还是认为，我们可以创造一些既能‘呈现个人内心的思想感受’，又能‘娱乐大众’的‘现代舞’啊！那我只能用一个最简单显浅的比喻来说明了：一个舞者希望‘娱乐大众’，必须首先放下自己，也就是说，不能‘内心膨胀’、不能‘主观表达’，所以‘内心膨胀和主观表达’跟‘娱乐大众’是个相反的概念。因此‘内心膨胀’可以比喻为黑色，而‘娱乐大众’就可以比喻为相反的白色。世界上没有既是黑色，又是白色的东西，勉强要把黑色和白色混在一块，就变成了既不是黑色，又不是白色的灰色了。

年轻朋友对现代舞的不爽，是因为他希望现代舞可以既是黑色、同时又是白色；可是如果对黑色和白色的观念不清，最后便弄成了迷茫、混淆，让黑方和白方都不满意的灰色舞蹈了。其实从来没有一个规定，说现代舞者不能去跳娱乐舞蹈，我更常常带领我的舞者去创作和演出商业性的舞蹈，而且要求专业的现代舞者们如果去娱乐大众，便要轰轰烈烈，跳出个让人惊艳的娱乐舞蹈。不过，在娱乐别人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去假装，我们表演的，就是现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