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与舞擦肩而过(黄豆豆作品)
- 舞蹈老师
- 201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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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志飞舞》是青年舞蹈家黄豆豆亲笔撰写的第一本书,也是他对三十而立之年最好的纪念。黄豆豆于2003年开始写这本书,前后花费了四年时间才完成。他用笔“舞”出自己亲身经历的艺术之路,同时也描述了他与国内外艺术大师们的多次合作,以及为创新传统中国舞而走出的一条探索之路。
一双“来之不易”的手
1977年2月27日深夜11时30分,我出生于浙江沿海小城――温州。
黄豆豆
父亲是温州剪刀厂的普通工人,母亲在当地一家小小的布店里上班,主要工作是用锋利的剪刀将布料剪成顾客需要的尺寸。用父辈们的话来说,我们的家庭成分真的是很“干净”。
根据当地的习俗,妇女在确定有身孕后应绝对静止接触“刀、剪”之类锋利之物,老人们总认为那对孕妇和胎儿来说都很不吉利,尤其据传多用剪刀会导致胎儿成“三瓣嘴”。所以,当我出生之时,母亲向护士开口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并不是当时所有人最关注的有关婴儿性别的问题,而是:“我家孩子的嘴好吗?”
护士答曰:“产儿嘴型正常,只是耳朵招风非常厉害。”
针对我那两只犹如时下各大超市均有销售的“速冻饺子”般的“招风耳”,家人真的没少操心,幼小的我也确实没少遭罪。父亲甚至曾用橡皮膏将其牢牢固定在我的脑后,以致几日后令我头部表皮过敏,个别部位甚至溃烂。其实,这点小毛病对于体弱多病的婴儿时期的我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从我出生到满月的成长史,简直就是一个初生婴儿与病魔的“搏斗史”。
出生后的第二天,父母将我由医院带回家中。当日正值正月十二,天寒地冻,全家上下忙着生火烧水,为的是能给初生的婴儿洗个像像样样的热水澡。待一切准备就绪,父母在祖母的辅导下,将我的“御寒武装”层层卸下,当我的第一只小手展露在家人眼前时,大家都被弯曲犹如鹰爪并异常僵硬的小手所惊呆。初为人母的妈妈见此惨状不禁失声痛哭,好在祖母算是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示意快快查看另一只手,或许还尚存一丝希望,哪知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
之后的几日,父亲抱着被裹在被褥中的我,到当时城内的许多家医院求诊,但结果均被诊断为“先天所致,实属罕见,无药可救”。这一现实对我们当时的小家庭来说,真是莫大的打击,左邻右舍甚至有人曾断言:“这孩子将来连自理能力都会有很大问题。”
无奈之下,家人只能采取一些民间的“土方”,如热水敷、酒精擦拭等等给我试用。为了让我可以“享受24小时的全天护理”,父亲和正在“坐月子”的母亲,甚至采取了“车轮大战”式的交替班时间表为我做治疗。就在全家都心灰意冷之际,我的病况居然有了转机,最后奇迹终于出现了。于是,针对这一现象,左邻右舍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有人说还是老祖宗传下的“土方”管用;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开恩;有人说是这孩子命硬、福气大;我的外祖母是虔诚的基督徒,她断定这是上帝的神迹。
而今天,作为当事人的我看来,自己之所以会战胜病魔,完全是因为我的家人用他们的爱拯救了当年幼小的我。
是的,当时包括家人在内的所有人,谁都不曾料想到我将会如此幸运地拥有一双健全的手,更不敢想象那个曾经长着一双弯曲犹如鹰爪并异常僵硬的手的婴儿,将来会成为一位舞者―――最善于运用肢体表现思想与情感的人。
自从开始尝试舞蹈创作以来,我自己总是在有意无意中特别强调舞者“手部”的表现力,甚至在2000年与艺术大师谭盾老师合作的青铜乐舞《周朝六舞图》中,就有一段3分多钟的独舞,是特意为作为舞者的“我的手”而创作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作品,我在谭老师的鼓励下开始走向自编自演的舞蹈之路,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名舞者。很难想象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源于一双手,一双来之不易的手。 倒挂金钟,下肢奇迹般拉长了3公分
北京舞蹈学院附中第一次来温州招生时,我才9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然没被录取。两年后,该校再度前来温州招生。考官下令让所有考生由高至矮横排列队,她用极其敏锐的目光迅速地扫视了我们大约四十余名考生,前后不超出15秒钟。然后指出包括我在内的七八名考生,用非常亲切的口吻道:“请你们几位小朋友上前一步,你们几位小朋友可以离开考场了,其他的小朋友准备进行软度测试。”
“老师,麻烦你抽空看看我儿子跳舞吧,他的舞蹈感觉很不错的。”父亲恳请考官道。对方答曰:“这孩子的腿太短,上下身比例还不足6公分,按我们校方的规定最低限度是10公分,所以就算他的舞蹈感觉再好,学校也不会收的,我们是专业的。”
一年多后的某天下午,父亲严肃地对我说道:“今年上海舞蹈学校要来招生,我们再试一次。”
从那天起,父亲将自制的两个铁环用麻绳固定在家里老式厨房的横梁上,以一张板凳为支撑点,让我倒立在上面,将我的双脚牢牢固定在铁环之后,再抽去板凳,使我呈倒挂状而悬于半空中。功夫不负有心人,临考试前,我的下肢竟然奇迹般被拉长3公分。
为了这“最后的1公分”,父母亲可以说真是绞尽了脑汁。最后,他们为我制订了以下秘密方案:当考官量上身长度时,我稍稍“塌”点腰,当考官量下肢长度时,我悄悄“翘”点屁股。结果,考试时这一招果然奏效。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在笑的同时流泪了,父亲则突然将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随后,里面传出一阵自来水倾泻的声音。
我的“舅舅”,我的父亲
由于我母亲产下我后身体状况便一直不佳,所以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吃的每顿饭是父亲做的,我穿的所有衣服是父亲做的,每天哄我睡觉的是父亲,每次送我上学的也是父亲……当然,每次痛打我的也是父亲,母亲通常只在一旁用“气势”为他助阵。所以,在我内心深处,在父母亲之间,自己会无意识地更偏袒父亲一点。
通过上海舞蹈学校所有专业考试项目后,校方突然提出要见所有可能被录取的考生的父母亲,以预测考生未来的身高。可我的父亲身高仅有1.64米,这对我是否能被舞校录取制造了很大的障碍。于是第二天,父亲请来我的叔叔冒充他自己(因为叔叔的身高超出爸爸5公分),与我的亲生母亲假扮夫妻,共赴那“最后一项考生不必参加的特殊面试”。经过与考官的一番简单交谈,我的“父母双亲”都顺利过关。
转眼,到了第一学期结束,我和所有同学一样都准备收拾好行李,打包回家过春节。当时我才12岁,独立生活能力还较差。为了我的安全着想,爸爸“秘密”来上海接我回家过年。因为校方规定,考试录取学校后的第一年为“试读期”。在这一年中,如果校方发现某些学生不具备继续学舞蹈的各项条件,依然可以随时无条件将其“打回原籍”。为了儿子的前途,父亲提着自己的小包行李,从下午起便一直“躲”在学校大门斜对面的57路公共汽车站,一直等到所有的本地同学离开,老师下班后的时段才悄悄走进舞校来帮我整理行李。可是没想到班主任温芸芸老师晚饭后特意赶到学校,查看我们几个外地学生的打包情况。
“豆豆,这是你的家人吗?”
我随口答道:“这是我的―――”说时迟那时快,我话音中的“的”字尚未完全吐出口,父亲便抢答道:
“我是他的舅舅!!!”
记得这句话当时父亲一连回答了好几遍,句句字正腔圆。
后来,我顺利通过为期一年的试读期,可所有同学和老师们却一直称呼我的亲生父亲为“豆豆舅舅”,直到临近毕业。
回想当时的情景:在班主任老师离开关上门后的那一刹那,我猛地回头给父亲做了个顽皮的鬼脸,然后一手捂着嘴,一手捧着肚子,背靠着宿舍门大笑不止。可14年后的今天,当我笔到此处,再回头望望此时正身处于拥挤的长途客运车内,并由于过度疲劳以及不适应时差等原因,而微皱眉头痛苦睡去的爸爸―――我的“舅舅”,不由鼻根一酸,眼前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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