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的舞蹈

小女孩爱舞蹈是天性，哪个小女孩不爱跳舞？

小女孩一、两岁时，听见音乐就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司空见惯。如今，五、六岁的小女孩，许多都花钱去上个舞蹈班，训练舞姿，排演节目，屡见不鲜。

我女儿娃娃，三岁时，与邻居家同龄几个小女孩们，穿着彩色的小纱裙，围在一起，一同跳着即兴的舞，可爱的眼神，忘我的表情，奇怪的动作，笨拙的姿态，另人捧腹而笑。

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天赋。

同时，我知道，这种孩童舞动的渴望，会随着年龄的长大而渐渐淡漠。

出于对娃娃未来培养的考虑，我始终认为，娃娃的跳舞，只当做一种游戏类的玩耍，无须认真。因为，娃娃毕竟成长在一个应试体制的社会中，面对未来艰苦的学业，孩子的所谓特长 比如女孩子的跳舞和男孩子的体育，大多会影响功课，甚至得不偿失。即使娃娃姑姑，从小擅长芭蕾舞，为许多人赞叹，结果到了中学，终于在残酷的练功前，厌倦舞蹈，最终放弃。我自己亲身经历，小学到高中，一直喜欢田径，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进过三甲。到现在，想起无数的做冲刺，沉重的压杠铃，疲惫的跑大圈，就不寒而栗。我的膝盖，现在还带着伤患。

我的经验告诉我，业余爱好，万不能专注。

娃娃送到汇佳幼儿园不久，说要参加汇佳舞蹈团，我很迟疑。我老婆说，参加也就是玩玩。于是，我也同意了。

谁知娃娃跳舞却认真地很。每天按着舞蹈团学习的动作，弯腰、下叉、踢腿。娃娃身体结实，显得很吃力，憨态可掬，我们都只是笑。不过，半年过去，娃娃竟然让我们刮目相看，到不是舞姿多么优雅，而是她举手投足，目光神色，那么地入境其中，旁若无人。每个节日前的排练演出，则是娃娃最高兴的时候。小脸上洋溢着兴奋之光，在客厅里反复舞蹈。

在汇佳舞蹈团的历次演出节目中，娃娃从来没有跳过领舞，即使是配角，也是最后一排，而且，每台演出，娃娃只就有一个节目参加，不象其他舞蹈团小朋友能够演出好几个节目。

我们班的同学这次演出三个节目呢。 娃娃总这样羡慕地说。

不过，即使娃娃只演出一个节目（在一个节目中，大多也只跳某个片段），但是，娃娃居然能够熟练地跳出整台演出的所有舞蹈，包括所有人的舞蹈动作。

你累不累呀？ 我老婆心疼地说， 你也不跳这些，练什么呀。

妈妈，我喜欢呀！ 娃娃这样回答， 这段舞蹈好看，她应该这样跳！

我们心里一直嘀咕一个问题，为什么娃娃总排在舞蹈演出的最后一排。我老婆自我解释说，也许娃娃是小班的，排前面的都是大班的。

可是一晃三年过去了，娃娃终于是大班的了，而且，是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年了。千年的媳妇都应该熬成婆婆了吧，可是排练时一看，娃娃依然是最后一排。当然，娃娃显得毫无在乎，依然那么高兴，那么投入地排练。但是，我老婆疑惑地坐不住了，去找舞蹈团老师一聊，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老师觉得，娃娃身体长得有些胖，缺乏舞蹈演员的苗条。

我困惑不解。第一，娃娃虽然不瘦，但绝对谈不上胖，只是一个发育标准的健美孩子。第二，幼儿园孩子的舞蹈，又非专业芭蕾舞，何必非要骨瘦皮薄，柔弱纤细，甚至略带点哀怨呢。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明摆着的谬误，却冠冕堂皇地横行为真理。无奈，改变头脑中的理念，要比愚公移山难。

那次演出，是娃娃离开幼儿园前的最后一次，我老婆逼着我一定去观看。

爸爸！ 娃娃告诉我说， 我们后排会有三次跳到前面呢！ 听娃娃这么说，我心里隐约地有些难受。

那天在演出的礼堂，我的座位靠后，基本看不清楚舞台。演出了很多节目，包括很多舞蹈后，终于听见报幕声 下面演出舞蹈《猪之歌》。

我知道，娃娃唯一参加的那个节目就要开始了。我起身打开面前三脚架上摄象机的按钮，然后就坐下来，这样，我就完成了我老婆交代的摄像任务。

猪 ！ 音乐响起，一群头带彩色猪头装饰的女孩子跑上舞台，分成前后两排，开始舞蹈。我实在分不出哪个是娃娃，况且，娃娃又在后排。我只能看到许多一模一样孩子在跳跃着。

这时，在我旁边，一位老太太对她身边的人，大声地说了一句： 快看那个孩子！那女孩！跳得多高兴啊！

我好奇，提起摄象机，把眼睛贴在观察口上，拉近镜头距离，见到台上孩子们，都做着同样的舞蹈动作。我通过摄象机镜头扫视着：第一排，女孩们熟练地抬手踢脚，脸上做出的笑凝固着，也许是前面已经跳了几个节目，或是演出时间已长，都显露得有些疲惫，甚至有一个女孩明显地有些不高兴；第二排，还是表情似乎木然的 。

你看！ 老太太的声音又响起， 就是后排最边上这个女孩，多神气。看，她现在到前面来了！

我顺着把镜头对过去，一个灿烂的笑脸扑进我的眼睛。

娃娃！是娃娃！

我看得目瞪口呆起来。

那些孩子中，只有娃娃，只是娃娃，不但在高兴地舞着，同时还在大声唱着， 猪 ！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

台上，只有娃娃一个人，是在又跳又唱着舞蹈！

马上，娃娃又从前面退回到后面，回到最边上，娃娃的身影几乎被前排的人挡住，但是，我依然能够看到，蹦跳舞动的娃娃，嘴一直在唱着，一直在充满快乐地唱着。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也许，娃娃的舞蹈，只是在与天上的神明在交流。无论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更无所谓她在舞台上任何不显眼的位置 这对娃娃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娃娃舞蹈起来，她就能够开始着与天神的对话。

这个天神的名字叫 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