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豆 让我在生命中自由旅行
- 舞蹈鉴赏
- 201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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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一支24分钟的独舞《庄周梦》,和一部取材于中国北方原始渔猎农耕文化的原创舞剧《红山女神》,36岁的黄豆豆在2013年完成了人生的又一个“大跳”。这一年,他不仅是自如地用肢体诠释思想、拥抱世界的成熟舞蹈家,更是一个敢于挑战不同题材、收放自如的成熟创作者。
通往成功的路,由一长串坚实的脚印铺就。跃过《醉鼓》里的意气风发,走过《闪闪的红星》的激情寻梦,翻阅《秦俑魂》里的厚重历史……在舞蹈的世界里,他一直是那个眼神清亮的少年,倔犟地探索着舞蹈的时空,印下自己独特的轨迹——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舞蹈艺术有直指人心的力量,舞蹈是舞者发自内心的热爱。
个子不够高,腿不够长,黄豆豆练舞蹈属于“先天不足”。但他倔强、不服输。
父亲在自家屋顶的横梁上装上两个吊环,让黄豆豆每天坚持“倒吊”。“倒吊”了三个月,黄豆豆的脸变成了“小麻皮”,腿也真的长了三厘米。考试测量身高的时候,黄豆豆又耍了点塌腰、提臀的小聪明,总算考进了上海舞蹈学校。
黄豆豆15岁那年,恰逢台湾现代舞团“云门舞集”首次来大陆演出。
一天午饭后,黄豆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素来调皮的黄豆豆很忐忑,以为老师要开小灶批评他。没想到,老师把全班唯一一张“云门舞集”的演出票给了他。
当晚演出的是《薪传》。舞蹈讲述的是先民们开垦生存的故事。黄豆豆看得很投入。开场十多分钟后,他觉得脸上有些凉意,伸手一摸,是早已溢出的泪水。舞者诠释的先民渡海求生的顽强生命力,打动了年少的黄豆豆。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舞蹈艺术有直指人心的力量,舞蹈是舞者发自内心的热爱。
1994年,机会来了。北京空政歌舞团编导邓林带着新创作的舞蹈《醉鼓》来到上海舞校,给在这里学习的空政学员排演实习节目。《醉鼓》编得新鲜有趣:小小一张八仙桌,既是道具,又是舞者表演的舞台;舞蹈里融入戏曲、武术、体操的精华,还有民间舞的律动和古典舞的身韵。黄豆豆看呆了。他先是悄悄跟着学,后来又托老师向邓编导请求正式学。
不疯魔不成活。假期中的一天深夜,黄豆豆的父母被“砰”的一声惊醒。声音来自黄豆豆的房间。烛光中,一瓶做菜的料酒已经少了半瓶,酒杯已经翻倒,被子被卷放在地下,床板已断成了两块,房间里一片狼藉。床当八仙桌,枕头是鼓,黄豆豆正在似醉似醒地练《醉鼓》。见到父母,他大声喊:“三分醒、七分醉的感觉,我终于找到了!”
就是这个“三分醒七分醉”的《醉鼓》,让黄豆豆尝到了站上最高领奖台的荣耀。1994年8月,黄豆豆凭借《醉鼓》摘取了第四届全国“桃李杯”舞蹈大赛少年组古典舞金奖。
一年之后,在全国第三届舞蹈比赛中,表演《醉鼓》的黄豆豆在桌上快速飞旋。突然,一束追光打下来,桌面的反光让他目眩,第四个“旋子”发力时几乎蹬空。黄豆豆立刻以一个360度飞身翻下了桌面。这是个失误。现场骤然安静。黄豆豆没有停顿,以“醉步”寻找腰鼓,猛地向前一扑,抱起腰鼓又上了高桌。突发事故被几乎不留痕迹地弥补成了自然流畅的新情节,黄豆豆最终夺得了中国古典舞唯一的金牌。
那年的央视春晚,还是《醉鼓》,让黄豆豆的舞蹈走进了千家万户。此后的《秦俑魂》、《苏武》、《闪闪的红星》,以及2004年在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中国接旗仪式后的8分钟出演《中国功夫》,让黄豆豆成了大众视野中知名度最高的舞者。
一段生命的旅程
舞蹈是我在生命中旅行的方式,我跳舞我存在。
从默默无闻走向绚烂是艰难的,也往往是短暂的。从绚烂走向升华后的心静如水,是艰难的,更是漫长的。
一次观看偶像的演出,引发了黄豆豆对人生的思考。1999年,黄豆豆在纽约观看了巴列耶科夫的现场演出。巴列耶科夫被誉为世界上技术最好的芭蕾舞者,是黄豆豆的偶像。但当时的他,因为多次受伤、治疗、手术,已无法再展现他惊人的高难度芭蕾技术,这也让黄豆豆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此时的黄豆豆刚刚23岁。
“舞蹈演员的舞台生命太短了,跳得最高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白的时候往往已经跳不动了。”他开始想,如果舞蹈里能蕴含自己的思想,思想就可以与时间对话,从而无限延展舞蹈家与生命、与艺术、与观众的心灵对话。“编舞是一度创作,跳舞是二度创作,最理解你的人当然是你自己。”
他开始尝试编舞,独舞、双人舞、三人舞、群舞,黄豆豆一点一滴地探索着创作型舞者之路。2000年,他与世界音乐大师谭盾首度合作,推出了自编自演的《周朝六舞图》,2001年,他与当时的新锐戏剧导演粟奕合作,推出了多媒体舞蹈剧场《窗外的天空》,3年后,粟奕成为了黄豆豆的妻子。2003年,黄豆豆联合美、法、日等多国艺术家,共同在巴黎秋季艺术节上推出了实验舞蹈《Skin Drumming》,2004年,由他创作的首部独幕舞剧《黄土地》在日本横滨成功首演。
2005年正月,新婚的黄豆豆夫妇获得ACC奖学金来到纽约,重新回归到学生的身份。这是个不无艰难的选择。在国内,他已经名满天下,在纽约的街头,却和同样怀揣着艺术梦的万千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
黄豆豆渴望提升自己。甩掉优越感,滤掉杂质,他变回了一块吸取知识的海绵。听大师名家授课,接触著名舞团舞蹈机构,与芭蕾、现代舞、爵士舞等亲密接触,黄豆豆的视野打开了,通往创作型舞者的道路越来越敞亮。
“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蹈生来就是要传情达意的。“我常想怎样是我,而不是怎么才是黄豆豆。”黄豆豆明白,不能被那个为公众熟知的黄豆豆束缚,而是要始终在舞蹈中表现自己最真诚最独特的东西。
从《琴棋书画》、《甲骨文》、《青铜鼎》、《融》、《墨舞》、到舞蹈电影《蝴蝶爱人》、歌剧《秦始皇》、《霍夫曼的故事》、多媒体装置艺术舞蹈《城市之窗》,到2013年的《庄周梦》、《红山女神》,黄豆豆编出了浓郁的中国风,也舞出了粗犷、苍凉的原始风情。让时代新风吹向古老悠长的传统,黄豆豆的创作令人耳目一新。
从单纯的舞者,到创作型舞者,这条路不无艰辛,也是对舞蹈对生命的再度审视。“起初,是为了逃离父母的管束、离开家乡而学习舞蹈;后来是因为好胜心强,拼命学拼命练是为了得奖,为了证明小个子也可以站到舞台中央;再后来,是渴望通过舞蹈表达自己,但是那时只会跳舞;现在,舞蹈是我在生命中旅行的方式,我跳舞我存在。”黄豆豆字斟句酌地梳理着自己与舞蹈。
今天,37岁的黄豆豆发现,当年与他一起学习舞蹈的同学,已经全部告别舞台。而他自己,已把生命中的三分之二时间与舞蹈相伴。
“年轻时候只知道拼火力,现在才明白舞蹈艺术看的是修养。能跳多久,取决于自己能坚持多久。”他说得很笃定。不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而是在人生的舞台上,以怎样的姿态绽放,以怎样的姿态走过,可以由自己决定。
我相信,再过五到十年,舞蹈将走出低谷,迎来久违的春天。
黄豆豆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五颜六色的。脱离生活的艺术作品是可怕的,生活日程表与演出日程表重合也是可怕的。
舞蹈的训练是单调得近乎残酷的。每天练功至少两个半小时,每周训练6天,这样的训练规律,他已经坚持了24年。“如果一天不练功,我就感觉身体和脑子好像都没被激活,内心会有负罪感。”
成为上海歌舞团艺术总监、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顶着不少闪亮头衔的黄豆豆,却明确地说:“我只关注艺术,一切舞蹈为先”。
艺术家当领导,并不容易。“我觉得,上海歌舞团是政府文艺院团,不是‘黄豆豆舞蹈团’。我不会过分突出黄豆豆的特色,而是要注重艺术风格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他说,他鼓励演员跳出自己的个性,从不要求演员们模仿他,即使是他的B角。
生活中的黄豆豆,是随和的,甚至周全。进入艺术创作中,则换了一副严格、不妥协,甚至令人心生畏惧的面孔。他深知,作为一支艺术团队的领导者,他要营造和谐的氛围,就需要在严格和随和之间自如切换。“我不要那种集权下的无温度的作品。舞蹈是感性的,任何人在心怀杂念的时候,都跳不出真诚的舞蹈来。”
舞蹈是求真,如同黄豆豆写给自己的日记。“看一个人跳舞,最多一分钟,我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嘴巴可以撒谎,身体却是最诚实的。我通过舞蹈说真话,我享受说真话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每个舞蹈都是我的日记,可以记录下当时的我。”
安静的现场必不可少。“演出过程中,舞者、乐队、观赏者,共同构成一个可以交流的气场,缺一不可。即使是数字时代,也是不能取代的。在这样的现场,舞蹈是活的。”不过,安静的现场离不开观众的配合。几乎人人都有手机,让古老的舞蹈很无奈。“演出的氛围和节奏很重要,手机铃声一响,就把这一切打破了。”黄豆豆无奈地说。
今天的舞蹈,并非热门项目。在一些与舞蹈有关的电视比赛、选秀节目中,黄豆豆曾以评委或嘉宾身份亮相。黄豆豆没有以专业人士的眼光给予过多的挑剔,而是表现出了宽容和理解:“这些节目能观众不出家门不进剧院就可以免费欣赏舞蹈,让观众走近舞蹈,是有意义的。”
黄豆豆说,我相信,再过五到十年,舞蹈将走出低谷,迎来久违的春天。舞蹈的春天将是怎样一幅图画?“至少有两个要素:演出数量增加质量提高,赠票减少。当然,那时候剧场有时也许会坐不满。”台下坐满了观众不是舞蹈家的梦想吗?“我希望真正想看舞蹈的人都能来剧场看舞蹈,而不是依靠目前包场、赠票的方式维持舞蹈院团的演出上座率。”
相信到那个时候,黄豆豆依然会在他的舞蹈时空中思考、旅行。(经济日报 姜 范)
(责任编辑:郑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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