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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现代舞之父"林怀民 "云门舞者"流浪三十年

林怀民

《跟云门去流浪》内封

亚洲现代舞之父 林怀民首本著作《跟云门去流浪》大陆版出版,接受本报专访畅谈舞者的幸福与疲惫 云门舞者:流浪三十年

林怀民的声名如今已经享誉海内外。近日,林怀民的首本著作《跟云门去流浪》在大陆出版,且听他讲述他的疲惫和幸福。

人生片段:从作家走向舞者的 不归路

◆ 1952年,5岁。大人带他去看好莱坞电影《红菱艳》。林怀民喜欢得要命,连着看了七八遍。他在家里蹦蹦跳跳,还会跳到桌子上去表演。家里的拖鞋没过多久就全坏了,因为全被他当作了舞鞋。

◆ 1961年,14岁。林怀民在文坛初绽光芒,在联合报副刊上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儿歌》,舞蹈的梦仍在暗暗发芽,他用得来的稿费上了生平第一节芭蕾课。

◆ 1967年,20岁,在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系读三年级,保罗 泰勒来台湾演出,他花60元买了一张前排的票。 那是我一个半月的零用钱,我从不后悔。

◆ 1969年,22岁,已经发表小说《蝉》、《变形虹》,作家的坦途已经铺好。顺利拿到美国爱荷华大学小说创作班的奖学金,攻读硕士学位。谁也不知道他在留学行囊中偷偷夹带了一双舞鞋。

◆ 他念完学位,就到纽约投入玛莎 格雷厄姆现代舞校学习。那是嬉皮士文化风行的年代。他光着脚走在纽约的大街上,自由自在。

◆ 跳舞是我的初恋,写作是我的妻子。结婚后,遇到老情人,旧情复发,于是舞蹈变成了我的情妇。 他这样解释。

◆ 1973年,26岁,回到台湾。那是一个认为跳舞的男孩子不正常、跳舞的女孩子不正经的极端保守封闭的时代。他大声说: 我有一个梦,要创立一个中国人的现代舞团。

◆ 1974年,27岁, 云门舞集 在台湾诞生。它是台湾第一个职业舞团,也是华人世界中第一个当代舞团。

云门最早的知音在台湾乡下

在中国古书《吕氏春秋》里, 云门 是中国最古老的舞蹈。在今天的西方艺术评论者看来,云门舞集是亚洲最为杰出的现代舞团,而林怀民则是亚洲唯一称得上大师的编舞者。

很多人可能以为自己根本不懂舞蹈,也绝无可能被 抽象 的现代舞打动 直到他遇见云门舞集。

台湾在上世纪60年代受到非常严重的西方的影响,比如说我们唱的歌都是一些外国人的歌,文学上也受到影响。到了我们这一代的时候,也许从云门开始,我们要做自己的舞,那时候喊出一句话,中国人作曲,中国人编舞,中国人跳给中国人看。

最早期的一批观众是在台湾的乡下。云门的舞者在庙前搭台,观众是赤脚的孩子、驼背的农妇、戴斗笠的老农。舞者的专注并不因此而减少一分,仿佛是在为显赫的王子献艺。

演出特别轰动,一个槟榔不离口的台湾农民为看一场云门的演出而专门买一双球鞋穿上,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舞者的尊重。 我们像神经病一样睡不着觉。那些年轻夫妇推着婴儿车,还有老太太们,常常是三代同堂,在草地上草席一铺等着 云门 开场。即使在雨天,他们也会穿雨衣,坐在地上看云门。

并没有碰到任何审美上的障碍,那些最朴实的乡下村民可以读得懂舞蹈的语言。也许因为云门的舞蹈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和他们祖祖辈辈传承了几千年的情结息息相关。《白蛇传》的目眩神迷、《红楼梦》的斑斓绚丽、《竹梦》的自在悠然、《薪传》的沉默雄辩、《挽歌》的清醉飘逸、《行草》的行云流水、《水月》的明澈澄静、《流浪者之歌》的禅悟迷思

《跟云门去流浪》:那些难忘的流浪故事

《流浪者之歌》的演出用到三吨半的 黄金稻谷 ,这些米每次旅行都在考验云门诸将的耐心,美国雅各布枕舞蹈节由谷仓改装而成的戏院演出时,松鼠们会跑到舞台上,在舞者的脚边大快朵颐;在澳大利亚,农产检疫局竟会真的派两名专员(还好没配枪),从下货开始,全程盯场,到最后演出结束装车,确保每一粒米都不吃,不卖,不散,会被带出境,送回台北 还有些让人读来鼻子酸酸的记录,比如离家一个月后年轻团员在异国吃到粽子号啕大哭、云门的好朋友往生的故事

逐水草而居 三十年 因建筑工人一句 棒喝 甘愿此生流浪

从1975年,云门开始做国外巡演。得到好评如潮,纵使是对艺术最苛刻的欧洲观众也完全不吝他们的掌声。每个地方的观众不一样,德国人站起来拍手拍很久,伦敦也是,有些地方可能还会跺脚,也有人在看过演出后潸然泪下。1982年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演出后,媒体评价, 这个来自台湾的现代舞团挽救了国际舞蹈节! 去年,云门舞集来大陆巡演。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票难求,场场爆满。

云门在继续保持着下乡演出的传统之外,是 逐水草而居 ,哪里有观众,云门的舞者就会出现在哪里。仿佛一出现实版的 流浪者之歌 。 除夕在澳大利亚,端午在伦敦,中秋在魁北克 年初到年尾,拖着行李跑江湖,到了每个地方,下飞机就是工作。 林怀民在自己的旅游日记里,记载下这种流浪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有一个小故事:大概是在二十多年前,林怀民一度非常抗拒这种马不停蹄的海外巡演,因为 不愿再面对舞者抛家弃子,每日一城咬牙演出的痛苦 。一直到一个台风登陆的午夜,喝得踉踉跄跄的林怀民和一个建筑工人 拼 上了一辆出租车: 也许掩饰自己的酒意,也许想找人说话,我开始攀谈。他是建筑工人,退伍一年多。一个月可以赚一万八九。如果加班,可以有两万三四。有问必答,很安静,也很简单。辛苦吗?他诧异地扭过头来: 什么工作不辛苦? 第二天,林怀民 改邪归正 ,继续他和云门的 流浪 。

跳舞这项职业就是这样的,要么饿死、要么累死。 林怀民打趣说。他们永远不能像歌星那样,用CD来大面积复制自己的作品。投身这一事业三十年,他已经看透了这一残酷的 本质 。

对话林怀民

好的舞者身体要会 说话

广州日报:你特别喜欢用 舞者 这个词,我们大陆习惯叫 舞蹈演员 。

林怀民:哈,其实在台湾,在我之前也没有人用 舞者 这个称呼的,都是叫 舞蹈家 。但是我觉得我不是 家 啊,就是个爱跳舞的人。然后我在古籍中偶然看到这样一段话,说 歌者歌其声,舞者舞其形 ,觉得这个说法特别好,就开始这么叫了。现在叫 者 的越来越多啦,最近我还看到个新名词叫 跑者 。

广州日报:你觉得,一个优秀的舞者需要具备的要素是?

林怀民:首先,手脚的利落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我更看重的是他的身体会不会 讲话 ,能够表达出不一样的东西来。你会发现云门的舞者当中,高矮胖瘦的都有,就算大家在一起做同一个动作,仔细看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表达方式,这是我喜欢的。相比之下,身材完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广州日报:你在书里说,大陆的舞蹈训练是全世界第一的舞蹈重工业,很少有人用 重工业 来形容舞蹈教育的。

林怀民:这么来说,主要是想强调他们的技术非常好,而且人数特别多。北京舞蹈学院,那里的舞者都是以千为单位计算的,在台湾看来这不可想象。世界上,除了前苏联之外,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过这么庞大的舞蹈队伍。所以大陆一旦能够涌现更多更出色的编舞家,这些年轻舞者就会在全球的舞台上绽放光彩。

广州日报:有人说,云门的舞者不太像是跳舞的,倒更像是修行者。演出之前的后台很安静。

林怀民:是这样。因为你知道,身体的主人是头脑。所以云门每次出国巡演都会带很多的书,大概两三百本吧,我希望看书能够成为我们的习惯。每个礼拜我们还会上一堂书法课,因为我觉得书法的运气和舞蹈的原理很像。写大字的时候,落笔的轻重缓急,在宣纸上会有不同的结果。跳舞的时候,观众就是那样一张白纸,舞蹈当中的气韵流动,会让他们有相应的感受。而且书法能让人安心、清净,这对一个舞者来说也十分重要。

云门的舞者还会修习静坐。一开始可能会不喜欢,但是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快乐了。最近,我还有带着他们去法鼓山打禅七的计划,用七天的时间来打坐,一句话也不可以说。

大陆当代舞团要多走出去跳给普通人看

广州日报:大陆也有一些当代舞团,但并不太为市场接受。你对他们有何建议?

林怀民:三个字: 小而美 。从小团开始做起,从独舞、双人舞开始跳起。不要一开始就把局面铺得很大, 小 的机会比较多,而且成长的空间大。多走出去跳给普通的人看。我没有系统学过跳舞和编舞,我是从舞者身上了解到什么是舞蹈、从群众那里学习如何编舞的。多出去和人群打交道,他们会教给你用什么样的舞蹈语言和大众沟通是最有效的。

广州日报:每个人都有梦想,但是大多数人会把它丢在半路上。你对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呢?

林怀民:虽然云门现在进入一个平稳的发展期,但是过去的经历也是起起落落的。1988年,云门关闭,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开张;2008年,一场大火又将云门的排练场付之一炬。我们能够继续走下去,除了社会对我们的支持之外,还因为这是我们真正愿意做的事情,我们愿意为它付出。所以我建议年轻人要多尝试各种各样的可能,比如你想去山区当老师、你想当志愿者,都赶紧去尝试吧!在尝试了多种可能之后,你会找到自己真正爱做的事情,然后,你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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