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雷和雨》中的舞群

重还舞群一个意义

―― 谈《雷和雨》中的舞群

现代舞剧《雷和雨》从两年前的首演到今天修改版的上演，它给舞蹈学术，理论界带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雷和雨》几乎被雪片般的评论从内到外，从上至下褒贬不一说了个遍。我从剧场到碟片四遍《雷和雨》看下来，心灵的撼动，莫明的感动，更是一片混沌复杂的情绪，竟一时不知如何下笔。

周朴园、鲁侍平、周平、繁漪、四凤、周冲再次站在聚光灯下，诉说着那绝望无可救药的爱情。有人说王玫住在繁漪的心里，有人说王玫就是侍平的第三只眼，我说王玫是隐匿于舞台的精灵，无处不在。何以无处不在？――王玫幻化出“舞群”的队伍并穿棱其中呼啸而过。

中国舞剧的发展走到今天，满台满眼尽是繁花似锦，海市蜃楼，导演们都说：“剧一定得好看”，而我看到的就只是“钱”，到处都是钱。大投资、大制作、大场面。大投资是指一台舞剧从编排到服装、音乐、舞美再到商业运作要花多少钱（一个吊人胃口的噱头而已）；大制作无非是启用一个如何了不得的导演，一个多么顶尖的创作班底罢了。（这种“假”，“大”、“空”的盲目宣传，滥用了艺术商业包装的概念，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华而不实的泡沫幻影）；而大场面的营造就是采用人海战术，这就造成了中国舞剧中多“群舞”、少“舞群”的局面。舞群的意义早就掩埋在恢弘的场面中.

“群舞”顾名思义是指一大群人一齐跳舞。而“舞群”的概念，于平指出：舞群是“舞蹈织体”的概念，“舞蹈织体”是指舞群的组合方式，其中又分为单舞群织体和多舞蹈织体。“织体”这个从音乐中借用的概念，原指音乐作品中声部的组合方式。舞群与独舞（主人公）的关系被再次重申。群舞演员不是一群与情节发展，与主人公性格、心理活动无关的展览性“花瓶”舞段。福金早在新古典芭蕾改革的五大原则中，端正了群舞的概念。格里戈洛维奇也早在他的交响芭蕾《爱情传说》（巴努与心理外化的红衣人的舞段等）、《斯巴达克斯》（象征英雄的群体场面与主人公的独舞交替出现）中实践了舞群的作用与力量，并成为后世的典范。

而中国舞剧总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向主人公形象的刻画，单一情节的发展（且不说刻画的优劣），群舞的出现，其水平仅停留在民俗大汇粹，技巧大炫耀。不是充当一群宫女，就是一群村妇，一群伙计、一群婆姨、一群工匠等等，总之就是一群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群舞场面。看多了大制作、大场面为撑门面的大排场，不得不让人产生审美疲劳，挥霍在舞台上大把的钱实在上人心疼。殊不知“精品”不是用钱打造的。

舞剧《雷和雨》在当今舞剧中可算得上是一个“另类”。没有华丽的置景与服装，没有原创的音乐与泛滥的炒作，只有一个老师带着一群学生朴实无华的真实创做。在这里我看到了渴望已久真正的舞群，而非群舞。王梅选用单舞群织体（齐一关系）：将舞群作为一个整体的视觉式样，每个舞者的动作时整齐化一的。

舞剧开场，一群伫立在这个家族之后，隐藏在黑暗中的“僧侣”作为封建传统道义的象征，从开始就成为注定这个家族命运悲剧如影随行贯穿始终的社会因素，人被道德观念捆绑束缚，个体的反抗使道德观念受到折磨，站在令人窒息恐惧房间中的“僧侣”一点点动摇，一点点挣脱，一点点抽搐，使整个家族笼罩在一种崩溃边缘。周平与繁漪不可见光的“乱伦”之爱，突然间又生出许多的“僧侣”在舞台上横穿狂奔，冷漠的发疯似的穿棱在两人之间，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很快粉碎了畸形的爱情，预言，警示着灾难的逼近。之后，“僧侣”再一次出现在舞剧最后，对家族全体进行围攻，这种围攻不再是对某一个人周朴园、或周平、或繁漪的审判与控诉，而是站在“僧侣”圆中的所有人，人人都负着罪，人人都没被传统道义所折磨并受到谴责，“僧侣”们围着他们转动，并逐渐向中心逼近挤压，致使故事的结局，人的命运只有用“死”来解决。

王玫在这里所采用的“圆”与开场时的“圆”与反复出现的半园，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僧侣所集成的圆，是包围的中心圆。其中心的人便是焦点，而开场的圆，则是圆上的圆，也就是说是一个没有起点也无终点的无中心圆，所以没有人能够摆脱，没有人有权喊“停”；而频频出现的背对观众并不断压向舞台后区黑暗处的半圆，则更像是一壁密不透风的墙，逼的人只有不断退让这一条生路。

“僧侣”在王玫的戏中不是一个具体形象，而是一个象征形象。它与人物的命运息息相关。除此之外，《雷和雨》中类似这样的舞群还有许多。例如：一群象征周冲纯真爱情的男孩女孩，作为周冲爱情的心里外化与放大，发自内心呼喊出对四凤的爱。还有繁漪恶梦混沌之时黑夜中幻化出的那一群讥讽、耻笑、排斥她的代表“心魔”的那群黑衣人，更衬托了繁漪的无助悲怜，精神崩溃的心灵边缘。在舞剧尾声的“夙愿”中，舞群与主人公完全融为一体并进入天堂的嘻闹中，千千万万个周平、繁漪、四凤、侍平、周朴园、周冲、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孩子，相亲相爱，如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一般。

我想王玫不仅只住在一个人心里，不仅只张开了第三只眼，“舞群”队伍的中间也站着王玫，那是王玫的第四只眼，是她的第六感。所以她是一个隐匿的精灵，《雷和雨》中无处不在。

在《雷和雨》中群舞不是画蛇添足的点缀，“舞群”的烘托使剧中人物的刻画更加丰满鲜活；舞群的隐喻暗示了这一出命运悲剧的必然，舞群的喧染给王玫的《雷和雨》带来更多伸展的空间和支撑点。与此同时，她将意义还给舞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