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现代舞蹈大师

Pina Bausch皮娜包殊和她的伍珀图舞蹈团终于要来中国演出了。皮娜包殊是在艺术领域里当之无愧的舞蹈大师，而在我心目中可以被称为舞蹈大师的，数目不多，大概一个手的手指头就可以数完。只不过中国的传媒界朋友喜欢替艺术家们贯以‘大师’的头衔，在舞蹈方面也是‘大师’不绝。只要编过一些舞蹈作品，或者有点名气的，都可以被称为舞蹈大师。前阵子有一位记者朋友找我做访问，第一句就称我为曹大师，我笑着说，今天在中国的‘舞蹈大师’不好当，因为在舞蹈学校里一块牌匾掉下来，可以压扁一堆‘大师’。

我心目中的舞蹈大师，是那些在创作上能影响一个时代，并在艺术观念和哲理思维上推陈出新，把世界性的舞蹈引领去更新一层台阶的，才具有‘大师’资格。在二十世纪初到三十年代初的三十年间，现代舞从无到有，因为要面对许多传统保守势力的抗争，正是风起云涌，大师辈出的时代：Isadora Duncan依莎多拉邓肯、Rudolf Laban鲁道夫拉班、Mary Wigman玛丽魏格曼、Ruth St. Danis露芙圣丹尼斯、Kurt Joose库特尤斯、Martha Graham玛莎格蓝姆、Doris Hunphrey多丽丝韩芙瑞、Hanya Holm汉雅韩姆等，通过他们一生的实践，建立了有别于传统芭蕾和民族歌舞，而强调个人人性、直面当代生活的舞蹈，因此他们必须有创意，并且有清晰和与别不同的理论观点。

无可否认，现代舞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后，在西方社会基本站稳阵脚，没有太多自外而来的批评和压力，发展也从高峰回归平淡。在六、七十年代以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看见许多优秀的现代编舞家出现，创作出许多精彩的舞蹈作品，他们的作品可能各有特殊风格，甚至在某几年间曾引领一时风尚；但能够从形式、理论和观念上进行创新，并通过创作改变文艺界对舞蹈概念认识的舞蹈大师，还真不多见。

我在1973年开始学习舞蹈，当时有许多编舞家都是我的偶像，每次他们发表新作，我都想方设法一睹风采。看了许多许多作品，大部分属于美国编舞家的，包括Paul Taylor保罗泰勒、Alvin Ailey艾文阿里、Jose Limon荷西李蒙、Alwin Nicholas奥文尼可拉斯、Murray Louise莫瑞路易斯等，欧洲的也有Maurice Bejart莫瑞斯贝雅、Roland Petit贺伦佩蒂。他们的舞蹈甚受当时舞蹈界的欢迎，我也很喜欢这些编舞家的作品，其中有些对我将来的创作影响很大；但作为一个大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舞蹈才算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怎么样的艺术家才可以当之无愧地称得上‘大师’？

1973年，当时的世界舞坛上，具有开创性视野胸襟，有能力创造革命性作品，而依然健在并不断发表新作的，只有一位：Merce Cunningham默斯肯宁汉。默斯肯宁汉是开启了整个后现代艺术观的第一人，是他在六十年代首先提出舞蹈是纯粹动作，而不包含感情及其他情节内容的艺术观。在他之前的现代舞蹈，为了对抗芭蕾和传统歌舞，把焦点放在「我们如何跳舞」这一命题上，历史上（六十年代之前）的许多舞蹈大师们用他们的智慧和生命尝试为「如何跳舞」给出答案。而默斯肯宁汉横空出世，把舞蹈的思考焦点放在一个全新的命题：「什么是舞蹈」？因此他的影响不但在舞蹈界，更延伸到整个艺术界：音乐家开始思考「什么是音乐」？戏剧家思考「什么是戏剧」？雕塑家思考「什么是雕塑」？建筑家思考「什么是建筑」？可以说，整个西方社会的后现代主义思潮，是从一位现代舞大师的思考和实践中而牵动得波澜壮阔。

上世纪七十年代，是现代舞变化万千的年代。虽然我是在美国学习现代舞，可能是因为始终站在一个外来人的角度，因此我有足够的冷静和清醒，观察着美国如何把现代舞中心的地位，逐渐让给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其中一个原因，是美国的舞蹈家们在历经了六、七十年代的后现代思潮后，开始不怎样愿意用脑子思考。美国的舞者们更愿意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舞动肢体，追求更多的肢体能量变化，惊险的杂技动作、新颖的舞台效果成为美国舞蹈创作的主流，他们说：舞蹈就是跳舞，不要想那么多。

与此同时，欧洲以至亚洲地区的舞蹈家却弹精歇虑地在更高层次上，也就是舞蹈的哲理层面上挖掘更多的可能性，四位舞蹈大师以全新的理念改变了舞蹈创作的格局。四位当之无愧的大师中，德国的皮娜包殊是第一个引起举世触目的舞蹈家，其他三位是刚在北京演出的台湾云门舞集创始人林怀民、来自日本的Kazuo Ono大野一雄，和来自美国却是在德国成名并受欧洲舞蹈界器重的William Forsyth威廉佛塞。

将来有机会把这些舞蹈大师一一详细介绍。

默斯肯宁汉

皮娜包殊

林怀民

大野一雄

威廉佛塞